《西瓜》

*國木田生快！

進了玄關後，少年立在階前，十五六歲、略帶稚氣的面孔繃得緊緊的，襯衣架在高高的肩上，像面潔白的旗子。久久未見主人家出來，依旧一動不動，呼吸與四周融為一體。

「哎呀，好稀奇，竟然會有小孩子上門。」

女聲隨倩影出現，簡單的裙裝下露出圓潤的腳踝，短髮上別著蝴蝶髮飾，俏麗的臉上帶著幾分考究，直白地打量起人。

少年还從未被人這麼盯著看過，有些不自在，但還是強忍著。

「在下國木田獨步，曾受過福澤老師一二指點，今日是前來拜訪的。」

「不巧了，福澤老師剛出門辦事，沒說什麼時候回來。」少女讓開道，「我也剛來這不久……先进来吧，看來事情越來越有趣了。」

國木田跟著人穿越走廊，福澤宅不大，放在附近來看只是一間藏在綠蔭下的普通民家，沒幾步，他們就進了正中央的大廳。

茶几上胡亂散落著零食和紙袋，背對陽光的少年頭也不抬，瞇著眼睛看著筆記本電腦屏幕，剛才的美麗少女整理出一小塊空地，好讓國木田入座。

「別緊張別緊張，你總是這麼繃著臉嗎？太浪費了。」

刻意同人保持了一段距離，国木田暗定心神，否則别人就會注意到他燒紅的耳垂啦。雖然若干年後，他只想讓人將這份『心跳』還來！如今的少年，還對真相一無所知。

「要開冷氣嗎？」

「開……不行。」細眼少年刚上扬的臉瞬間垮下來，「等『他』回來又要念我了……好熱……這誰？」

「你家的小客人啊。」

「喂！與謝野！那是我的汽水！」

少年小拳一錘，可惜幾乎沒什麼波動，少女一臉得意地仰頭喝下，顏色鮮艷的液體一點點消失，冰涼的氣息透過瓶身散發在空中，她說，感謝招待，大偵探。

「……稍微打擾一下可以嗎？」

交雜的吵鬧聲中，一隻修長的手臂舉了起來，像授課時期待發言的學生，從剛才起沉默坐在一旁的國木田，終究是忍不住了。

如今回憶起來，那是他們——武裝偵探社最初的三人的初次會面。

六疊半的空間，濕悶得快化開的氣溫，談不上多好，也不算太壞，缺乏戲劇性的平凡一刻。

經過幾番繞來繞去、不時被無聊的瑣事打斷的信息交流，國木田才大致了解了現狀。

「也就是說，在座的各位將來都可能成為同僚嗎……獲得了有用的信息，感激不盡。」

「哦哦不用客氣……」與謝野晶子有些好笑地盯著國木田低垂下來的頭頂，「總算來了個能撐起門面，話說你就一個人嗎？」

「家母和弟弟住在鄉下，此次是特地來追隨福澤老師……」

「哦——隨便你——」趴在桌上的少年拉長了音調，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戳著鍵盤，「用不上的人我不會用，到時候跟不上，應該可以自己走回去吧。」

「……」

室內瞬間安靜了下來。與謝野曲起雙腿、靠在一旁的櫥櫃上翻看這個家的藏書，她哪裡也不會去哦，即便如此，也膩煩了一直東躲西藏。

她和他們的人生軌跡，正在冥冥中重疊交叉，正因為明白，所以不言。

「我，有自己不得不走的路，我要留下來，和福澤老師一起……」少年正色，鶯色的瞳眸閃著堅毅的光芒，「和江戶川亂步先生一起，成立偵探社！」

真是明亮的眼睛啊。該給配副眼鏡為好，玻璃樹脂什麼的，稍微遮擋一下。

「行啊，先幫我把這個麻煩的網站設計搞定！」

亂步毫不客氣地將電腦推給人，他和與謝野忙了一下午了，還沒把門入了，真是有負名偵探之名。

「這種小事情怎麼值得浪費我的時間呢！國木田！這是給你的第一個任務！」

「好！」

面對這種孩子氣的指令，正直的少年頓時熱血沸騰，勢必要達成前輩的期望。

與謝野悄然起身，去廚房切了兩盤西瓜，拉開房門的時候，國木田正在跟人介紹自己的青梅竹馬，聽說精通這行，擁有能同時操縱視線內所有電子設備的特殊異能力。

「什麼？竟然有這種人才！」亂步一口咬下三角形西瓜塊的尖角，「國木田，一定得給我挖過來！什麼代價都好！」

「這個……花袋他稍微……」

「別信亂步先生的話，國木田。」與謝野坐在人身旁，撿起一塊切得整齊的，「他只是想找人替他修自己的破遊戲機罷了。」

「沒錯!有什麼不滿嗎！」沒有被揭穿的尷尬，小個子的大偵探反倒更神氣，「你們今後都是我的後輩，為了我賣命，就是為本社做出傑出的貢獻！」

「哈哈哈……」

笑聲、說話聲、風鈴聲。時間一分一秒地流走，日光西斜，黃昏漸來，歸人還是不見蹤影。

福澤家大門前停下了一輛轎車，走下來的一個銀髮的半老男人，腰間隨身不離的長刀是他的象征。車廂另一側也走下一個光頭中年男人，和一個戴著圓眼鏡的青年人。

向人點頭致禮後，福澤諭吉轉身入了家門，一點也不拖泥帶水。目送幾秒後，種田往車停的方向返回，發現後輩還停留在人家門口。

「不，沒什麼，馬上過來。」

坂口安吾匆匆跟上，他適才只是多瞧了幾眼籬笆上纏繞的牽牛花，一朵連著一朵，一意孤行般，被橘色光线包裹着盛开、凋零。

原來如此，夏天已經結束了。